命运

前不久凑巧看了电视剧《福贵》，想写点什么又懒动，以至于忘了许多情节。有一种说法，岁月退去外衣，留下赤裸裸的自己。据此看，迟些动笔也不一无是处，至少留下的是最深刻映像，而非“为赋新词强说愁”。

《福贵》改编自余华小说《活着》，是中国少有写实佳作，虽然无大腕，价值绝不下于同名电影《活着》。首先难到我的是本文标题！“活着”以上帝视角审夺“苦大愁深”的江湖人，姿态颇高，显得矯揉造作，是第一个被我否决的。鉴于《福贵》所知者甚少，外加主题够明良，亦被弃。想来想去，最后决定用“命运”这个大众化的字眼。

古人讲“谋事在人，成事在天”，说的是“命”和“运”，正如《算命》里老人家说得“人算运，天算命”。命运观即中国人的哲学观，尽人事听天使，唯物而不偏激，你可以说它是“中庸”。此天命即一切非人力可知、可控因素，并非彼命，观者切不可盾入玄幻歧途。

福贵家世代地主，有一百多亩贡米良田，其父在四十岁才生下这个独子，自然是对他溺爱有加，视若明珠。福贵这命生得真好！人当马，师如狗，锦衣玉石般的生活使福贵在百无了赖中不能自拔。唯一做对的是抢到贤妻家珍。

大凡顽酷子弟，只要搭上损友和赌博，轻者散财，重者失命。龙二是当地一二流子，坑蒙拐骗，坏事做尽。自认识福贵后，龙二暗生殆意，誓把福贵家产弄到手。自此，龙二成天撺掇喝酒，赌博。可富家公子哪知道“十赌九诈”的厉害。初小赢沾沾自喜，继大输愤愤不服，再回本空空如也。福贵输光了所有家产，气死了老父，梦醒时分，唯有错愕。运不好，不怪天！

没有最糟，却有更糟。落魄的福贵被意外抓丁，摇身成了“国军”。他想趁夜里逃回家，幸好遇上班长老全，才保住小命。其他逃跑的就没这么好命了，都被枪决。其时常凯申兵败如山倒，大军在饥寒交迫中被围。老全带着福贵抢大饼被就地枪决，福贵因跑得快，才活到投降回家。

此时的老母亲苦熬着也没等到福贵，顾盼中死去，是家珍料理的后事。可惜天工做美不作福。女儿凤霞继承了家珍的美，但因患病得了聋哑残疾。如果说福贵活着回家是好命，那种种遭遇又算是什么呢？

月有阴晴圆缺，人有旦夕祸福。此时的大地主龙二万万没有想到解放了，被五枪正法！看到这一幕，公子哥福贵真的尿了，恍惚间漏拣条一命。好命是算不来得，只有天知道。福贵因祸得福，被划成贫农，分到五亩田，开始自足的小农生活。

一波暂平几波起。年轻的共和国在艰难的探索中一再自我革命。福贵因地主家史被划为黑五类，在历次运动中被批斗，在旧时家仆、佃农的见证下，戴高冒游村，自黑自嘲。我想此时的福贵已经没多少心气了，仅有的是屈服地活着。

福贵艰难的送走一个个亲人。岳父从劳改农厂回来，为救济福贵一家，饿死。儿子有庆激烈的死去，是被抽干血死的。见到有庆的死法，即便是钢铁浇铸的心也不得不悚动几分。外甥出世的夜里，女婿急着给家珍报信，路上被当作“保皇派”打伤，后掉水里淹死。凤霞也死了，工地上被预板制砸得。家珍是多么希望摘去头顶上的高帽，亦在希望中亦离世。

和小说不同的是外甥活下来了，或许編剧觉得命里该有慈悲。岁月里命运在催促，福贵疲于应付，忙于活着，没有闲暇思考人生抑或不忍思考人生。他想怎么样，能怎么样，又会怎么样？

剧里造把派有句“凭什么大家都围着你转？”。实乃君子、小人之泽，五世未斩罢了。